时隔多年，我又一次回到了家乡。
风卷起路边的落叶，飞速的车流将时光压缩，突然：“滴～滴～”的校车声将我从回忆里捞出，原来那件事已经过去许久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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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得从我记事开始，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：那个孩子长得真丑。
委婉或者是直接，但无论如何，我从未得到过在外貌上的正面评价。
小眼睛，塌鼻梁加上天生的肥胖，我从小就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孩。
同样的，在学校我也经常被人嘲笑，可惜我已经习惯了。
不过或许是同病相怜，住在小镇外围的格雷戈里·杰西大叔，非常关照我。
我一般直接叫他杰西大叔。
杰西大叔在我们米西西比州算得上是有钱人，他经营着一个农场，一个牧场。
勤劳的他每天早上都会从那边运来新鲜的农产品，到小镇兜售。
当他所有的东西卖完之后，时间就到了下午3点多，正好是我放学的时间。
于是顺路的他就会用他的小货车把我送回家，多亏了他的举动，我再也不会再放学的路上被人欺负。
我至今还记得每一次他送我回家的下午，光线有一些刺眼，但并不炎热，摇下的车窗外吹来温热的风，带来鸟儿的欢啼，卷走我的忧郁。
杰西大叔喜欢吃曲奇饼干，我也喜欢吃曲奇饼干，所以他的小货车上常年备着一盒曲奇，任凭我怎么吃，就算吃光了，第二天也会多出一盒新的曲奇饼干。
这是我在小时候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事，那时我还以为杰西大叔会魔法，创造了吃不完的曲奇饼干。
现在想想，只不过是他买完一盒新的饼干后，全部装到那旧的罐子里罢了。
杰西大叔总是鼓励我，说他虽然也长得丑，但是他努力经营农场，还是过上了让众人羡慕的日子，还娶了一个漂亮的老婆。
杰西大叔也曾带我去他的农场玩，他的农场很大，田里需要插好多稻草人才能驱赶乌鸦。
那时他指着那些稻草人对我说：“你看，那些攻击你长相的人是不是就像那些惹人厌的乌鸦？”
“只要你完全不理会那些恼人的家伙，就像一个稻草人一样专注于自己的事，乌鸦就会自动远离你。”
我不清楚杰西大叔说的是不是正确的，我只知道，这段话确实给了我很大的鼓励。
上中学的时候，我开始主动交友，努力地把自己变得外向。
虽然我仍然会受到很多来自于外貌的冷嘲热讽，但我不会再去在乎那些人了。
于是，我开始交到了朋友，我很高兴，因为原来真的不是任何人都会以貌取人。
我真的很感谢杰西大叔在那时给我的鼓励，一直都很像和他当面道谢。
只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杰西大叔了。
于是我到处打听，可是一个中学生又有多少人脉呢？
还好杰西大叔也算是有名人，我还是能打听到一些事情的。
他们说杰西大叔正在闹官司，因为他和妻子都是白人，却生了一个黑人小孩。
原因是妻子本来就嫌弃杰西大叔的相貌，只是为了钱和他结婚。
我听了很不是滋味。
我很想去和杰西大叔说说话，但我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后来过了几周，我一直都没有见到杰西大叔。
不过在一个放学的午后，我似乎与他重逢了。
那天，我们一群小伙伴聚在一起打棒球。
在那之前我们找到了一片中意的空地，那里宽阔平整，虽然有些杂草，但并不高，足够我们使劲奔跑。
值得一提的是，那片空地距离杰西大叔的农场很近。
可是那天我们去到那片空地时，空地的正中央却孤零零地树着一只稻草人，不知道是谁放在那的。
乌鸦随意地落在它的身上，像是有什么腐肉让它们可以啄食。
“什么东西啊？哇，长得好丑！”小伙伴里的孩子王，保罗·凯南首先说话了。
说实话我很不喜欢他，因为他总是欺负我，但他打棒球的技术，又无庸置疑是这里最好的，所以我也不得不忍受他。
更何况这里更多人是他的朋友，而不是我的朋友。
但我还是忍不住问：“为什么它穿着杰西大叔的衣服？”
工装裤，蓝色T恤配牛皮夹克，在这座逼仄的小镇里也只有杰西大叔会这么穿。
“杰西？谁？哦……是那个老婆被黑鬼睡了的家伙！”他放肆地嘲弄起来。
来这里打棒球的人里面也有黑人小孩，但他根本不在乎。
说起来也是奇怪，明明大家都觉得他是讨人厌的家伙，可为什么就是要和他玩呢？好像他有什么了不得的权力一样。
“快把这玩意搬走。”他发号施令，可是少见的没有人有动作。
因为这个稻草人真的很诡异，他那稻草做的五官简陋且丑陋，却又好像在凝视着我们，让人不寒而栗。
见没有人有动作，保罗又是一顿嘲弄，笑大家居然会害怕一个没有生命的丑陋稻草人。
然后直接抓起了稻草人，随意地丢在了一堆杂草里。
我突然觉得该回家了。
有一种不安感一直缠绕在我的心头，就像是被毒蛇盯上一样，但我一直想不通这种不安感的来源。
直到回到了家里，我终于想起来了不对劲。
那稻草人根本就没有任何支撑，甚至没有一根木棍插到地上，它是如何凭借的稻草做的腿部站在原地的？
我想不通，只能强迫自己不再去想，就那么混过了一个下午。
到了晚上，我吃过晚饭便倒头就睡，直到被一声尖叫吵醒。
我透过窗户向外看，看见的是保罗的母亲。
她怀里抱着一个稻草人，对所有出来查看的人歇斯底里地问：“你们有没有看见过我的儿子保罗？”
她怀里的稻草人，正穿着保罗的衣服，甚至还戴着我记忆中的那顶棒球帽，就连身高都和保罗一模一样。
但他的五官，他的身躯都是稻草做的，似乎又在告知它不是保罗。
天边突然飞来了一群乌鸦，如同黑风般袭向保罗母亲怀里的稻草人。
它们用锋利的鸟喙与爪子，像撕破一张纸一样，撕破了稻草人的稻草表皮，稻草里居然流出了红色的血液。
明明稻草人里面只有稻草，没有半点人类的内脏，撕开来却流出了血液。
保罗的母亲哭喊着，尖叫着，可她完全无法驱赶这群疯狂的乌鸦，反倒是身上多出了好几个伤口，没有人敢上前帮助她。
像是过了很久，又可能只有一分钟，疯狂的乌鸦终于离开了，只留下满地的稻草碎屑、四处散落的漆黑羽毛和一地的鲜血。
还有两手空空，瘫坐在血泊里的保罗母亲。
从那以后，我再也没有见过保罗，更没有再见过杰西大叔。
我们家搬离了那座小镇，去了大都市，花光家里的积蓄，买了一间屋子生活至今，只为了能远离那被诅咒的小镇。
只是到现在，乌鸦的狞笑仍然地在我的梦中回响。
19■■年■月■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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